百乐门舞厅的霓虹隔着黄包车的帘子依旧晃得人眼花。
高志杰靠在椅背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林楚君舞裙腰间的丝绒触感鼻尖则萦绕着窗外飘进来的苏州河晚潮的腥气与路边馄饨摊的猪油香混杂的味道。
“先生到了。
”车夫喘着气在一条昏暗的弄堂口停下。
高志杰丢过去几个角子弯腰下车。
弄堂深处几个穿着破棉袄的小赤佬正围着一个快要熄灭的炭盆跺脚嘴里呼出的白气混着煤烟脏兮兮的脸上只剩一双双被冻得发亮的眼睛。
“娘个冬采冷煞特了。
”一个半大小子抱怨着把手缩进袖管使劲跺着脚。
高志杰没说话拉了拉呢子大衣的领子快步走过。
脚下的水门汀地面黏糊糊的不知是泼掉的涮锅水还是夜露。
他与这些在寒冬里挣扎的生命擦肩而过走向弄堂深处那间还算体面的石库门房子——他明面上的住所。
开门一股暖意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他反手锁好门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二楼临街的窗前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楼下弄堂口一切如常。
只有那个卖夜宵的馄饨担子冒着微弱的热气。
他脱下大衣走到书桌前手指在桌底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按了一下。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书桌侧面弹开一个暗格。
里面几只金属蜻蜓“天眼”和蜜蜂“刺针”静静地蛰伏着旁边还有几个更小的形如瓢虫的银白色装置——这是他最近改进的“信息节点”兼具信号中继与基础环境信息采集功能。
他拿起一个“信息节点”放在掌心。
冰凉的金属外壳下蕴含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微机械技术。
“聊表诚意盼复。
” 他脑海中回响着留给严敬禹的那张短笺上的字。
那份“薄礼”应该已经送到效果如何就看今晚或者明天了。
就在这时书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部电话直通七十六号总部机要室也只有在紧急或绝密事务时才会响起。
高志杰眼神一凝迅速将“信息节点”放回暗格合上机关。
他等电话响了三声才不慌不忙地拿起听筒。
“喂?” “高主任还没休息吧?”电话那头是严敬禹沉稳中带着一丝微妙亲热的声音仿佛两人已是多年的密友。
“打扰你清梦了。
” “严副处长说哪里话刚回来正在整理一些技术资料。
”高志杰语气轻松带着点技术人员的书呆子气“您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
”严敬禹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就是今天清理文件发现几分过时的内部通讯记录和人员评估报告想着你刚来不久多了解了解内部情况总是好的。
我让阿荣给你送过去了应该快到你家门口了。
不是什么机密你随便看看就当熟悉环境。
” 内部通讯记录?人员评估报告?还特意强调“过时”和“非机密”? 高志杰心下雪亮这是回礼也是一次毫不掩饰的试探。
“哎呀严副处长您太客气了。
这点小事还劳您惦记真是过意不去。
”高志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些许受宠若惊。
“举手之劳。
好了不打扰高主任钻研技术了。
”严敬禹干脆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
高志杰放下电话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锐利。
他走到窗边再次撩开窗帘一角。
不到五分钟一辆没有标识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弄堂口。
一个穿着黑色短褂的精悍汉子下车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到高志杰的门前将文件袋塞进门缝然后迅速转身回到车上轿车无声无息地驶离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高志杰下楼捡起文件袋入手微沉。
他回到书房打开台灯拆开文件袋。
里面果然不是所谓的“过时报告”。
而是几份整理得清清楚楚的个人档案附带着一些照片和通讯记录的复印件。
一共三个人: 行动队三队队长赵大勇。
照片上的男人一脸横肉眼神凶悍。
档案备注里用红笔轻轻圈出了一条:其小舅子与日本上海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一名后勤参谋过从甚密近期有多次资金往来记录。
电讯科副科长孙明远。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文白净。
红笔标注:曾私下对友人抱怨李士群主任(已故)办事不公并与重庆方面某个已被监控的商业电台有过短暂(可能无意)的频率接近。
总务处采购股长钱大海。
一个胖乎乎看着一团和气的中年人。
红笔标注:经手的多项采购物资尤其是燃油、五金、药品存在明显账目缺口其部分货物流向了黑市而黑市的背后似乎有青帮某位与日本人若即若离的爷叔的影子。
这三个人两个是实权派一个是油水足的职位。
问题都指向了“不忠”或“不纯”——或是与日本人其他系统勾连或是有同情重庆的嫌疑或是损公肥私可能影响到七十六号的整体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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